猪事吉祥
作者 | 三川
虽说戌狗尚恋恋不舍地在身边撒欢打滚，但一阵紧似一阵的北风分明告知人们，那口阔别12年的亥猪，正蹒跚着向我们走来，憨态可掬。
一年春作首，六畜猪为先。猪是人类最早驯养成功的动物。有资料说，考古学家曾在距今一万年前的广西桂林“甑皮岩”洞穴发现67具猪骨骼，其中40具年龄在18个月以上——它们是被人有意养肥后宰杀的。而当时世界文明策源地埃及、印度、巴比伦都还以狩猎获取野兽吧？
有一首流行歌曲叫《我想有个家》。“家”是什么？房子底下一口“豕”。而“豕”字在甲骨文中居然有数十种象形字，可见当时猪与先民的生产、生活和文化有着紧密的联系。
“从字形上看，‘豕’探着脑袋，翘尾弓腰，不俯首，也不显卑微，显然是只桀骜不驯的野猪。而猪是‘豕’加‘者’，‘者’是‘人’之代称。故而，‘猪’是被人驯养之后的‘豕’。”(《美食金华》)战国时期，勾践被夫差打败，从诸暨退居会稽腹地，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为鼓励百姓生育，其中一条很重要的政策，就是对生男丁者奖犬几只，对生女儿者则奖猪几口。众所周知，勾践卧薪尝胆，最终称霸，笑傲吴越，概因施了“美人计”。但细细想去，鼓励民间养猪，猪多肥多粮多，民生得以改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未尝不是一个重要原因。
猪一直伴随着中华民族的历史。自唐以降，猪是青年学子金榜题名的吉祥物。谐音，是汉字特有的意趣。因为“猪”与“朱”同音，“蹄”与“题”音谐，每当有人赶考，亲友们都要赠送红烧猪蹄，预祝赶考人“朱笔题名”。同样，1520年大明皇帝朱厚照下旨禁止养猪，违犯者永远充军。理由也是“猪”“朱”谐音要避圣讳；而皇帝本人生于辛亥，属猪。
不过，对农耕民族而言，猪是吉祥、丰收和财富的象征，人们通过各种艺术形式来表达对猪的喜爱和感激。金华雅塘镇有个木刻年画博物馆，收藏着清末、民国时期的年画2600多幅，其中不乏“肥猪拱门”“诸（猪）事（柿）吉祥”之类的艺术藏品。
六畜之中，画猪最难。因为猪身肥硕，很难用线表现；活动范围又小，姿势变化单调，面部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幸好，艺术源于生活。当年，著名人物画家黄胄先生为了画猪，住农家进猪圈，边观察边写生，终于以简洁明快的线条，勾勒出一只只圆乎乎、胖墩墩的猪，亲切可人。著名画家韩美林也是画猪高手，至今已与生肖票三度“结缘”。在设计第一轮生肖票（1983）时，他采用夸张手法，票中小猪挺胸抬头，前后腿大跨度张开，卷翘着细短的尾巴，仿佛正向前猛力奔跑。今年，老当益壮的韩先生以“家”为核心理念，将家国情怀融为一体，又给我们设计了一套两枚生肖票：第一枚“肥猪旺福”憨态可掬，以奔跑的动态表现灵动生风的喜感；第二枚“五福齐聚”，一对猪爹猪娘膝下承欢，蹲着3只毛色各异的猪仔，活脱脱就是一帧“全家福”。一年轻网友调侃说，三人成“众”，能生就好！
金华是浙中粮仓，曾经的养猪大市。“这里养了一大批毛猪”。1955年，毛泽东主席在《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文中的批示，开启了兰溪上华村的成名之路。现如今，上华已不再养猪，但一走进“上华养猪纪念馆”，老人家“为革命多养猪，养好猪”的指示依然高挂墙上。上百幅养猪的老图片，见证着过往的养猪岁月。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陆游名句，耳熟能详。但最关键的其实是前两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养猪吃肉，天经地义。但对农人而言，养猪不光为了吃肉。猪粪既是产生沼气的原材料，还是上好的农家肥。施农家肥的庄稼，打出的粮食要比用化肥的好吃得多，对土地也起到滋润作用，所谓地越种越厚，道理就在施肥上。光施化肥的土地容易板结，种几年后连草都不爱长。
猪浑身是宝，与世无争，默默无闻，吃的是粗劣的饲料，奉献的却是精美的肉食。但猪在十二生肖中的名头却算不上响亮。猪没有狗的忠诚，没有兔的可爱，没有牛的勤恳，没有羊的温顺，更不像鸡那样，能叫出大吉（鸡）大利的口彩。提到猪，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恐怕是肮脏、愚笨、懒惰、贪吃、好色等等。不过，所有这些形容词，多为文学作品的夸张、附会，说来真是天大的冤枉。
猪很低调。从造物主手中接过密笺的一瞬，它就知道自己从此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春光灿烂了。服从、忠诚、牺牲，警觉、机敏、聪慧，所有这一切都必须以最笨拙的外壳，天衣无缝地将它们覆盖。子曰：完美若愚才称得上真正的大智。
猪有好胃口，精的细的来者不拒。但它从不挑食，即便喂它泔水，也能吧唧吧唧地吃出美酒滋味。
爱美人皆有之。猪不是人，但它勤梳理爱打扮，时不时地以食槽当镜，低头看看泔水中的自己——肥的头，大的耳，一切都恰如其分：五官一个不少，肝胆肠胃一样不缺。故而，它知足常乐，一有空闲便摇头晃脑，哼哼唧唧地咿呀唱歌。
猪有真性情。当锐利的尖刀凶猛捅来，它便坦然面对。所谓“杀猪般”嘶鸣，其实与恐惧并无半丝关联。为了那个至高使命，它时刻准备着，随时都可以无畏地祭上自己。
很多时候，台上说的“为担当者赞美”是句空话。因为人总是善于曲解，或者以己度彼。他们不知道，一旦可杀，说明猪生功德圆满，可以坦然回首——归去，已经也无风雨也无晴了。
义乌有家上市公司，年出栏毛猪10万头。现代屠宰，场景壮阔肃穆：猪们不吵不闹，井然列队，默默走完最后时光。驻足观望，忽然想到一个哲学命题：谁能活出猪一样的恬淡不惊，谁就是人生赢家。
“洒脱富裕，无尽的福气；温柔逍遥，恬静的一生。”偶然读到，以为是对一位福厚长者的赞誉。其实，点赞的是那口福猪。
猪有天福，终生无劳。属猪的人福气大，天份足。难怪吴承恩塑造的“猪八戒”风趣幽默，阳光灿烂，不仅深得女人欢心，即便男人也很羡慕。
戊戌忠犬去，己亥金猪来。2019，猪（诸）事吉祥!
编辑|陈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