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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
昨天有专家说,要搞生育基金制度,也就是变相的“不生育税”,舆论哗然。
通读全文不得不感慨专家的智慧,不花国家一分钱,就把事情给办了,甚至还能创收。这也无怪乎,一些政策更注重负向激励——大棒,而不注重正向激励——小萝卜头,因为前者省钱,后者费钱。
但是,政策制定者们想过没有,大棒往往让百姓无退出权力,让他们更加不自由;小萝卜头往往留给百姓更多自由,愿者上钩。所以,你们也不要老觉得大棒划算,虽然省钱,但老百姓没自由,失民心;也不要觉得小萝卜头费钱,除了实现政策目标,还能更好的兼顾百姓自由,得民心。经济账是算精了,民心账算了没有?愿闻其详。
以下为之前的一篇旧文。
引子
2006年1月1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该日起中国废止《农业税收条例》,终结了一项延绵千年的税收传统——纳公粮。
这千年来,历史进程,跌宕起伏,与其说是一部权力更迭史,不如说是一部倒逼式的税收改革史。从唐代的“两税法”,到明代的“一鞭法”,再到清代的“摊丁入亩”,无不是围绕着“谁来交税”和“如何交税”这个两问题的纷纷扰扰。现在,我们已经迈入现代化社会,那么,只要让农民进入城市,把镰刀换成锤头,并取消“纳公粮”,这个轮回就结束了吗?然而并没有,古老的税收问题只是换了一个形式来折磨世人。
税基
古代的税收体系相当庞杂,历朝历代不同,但向老百姓伸手的大致可以划分成这么几波人:首先,皇帝最大,他们单独划出几个税种和一小块税基作为自己的小金库;其次是中央政府,他们划出一大块税基作为政府运行的开支,并提供公共服务——国防、赈灾、水利、教育、治安、诉讼等;再次是士族门阀,他们圈出一块税基,并享受免税待遇;最后是基层地方政府,他们以苛捐杂税的形式征收非正式的税收,来补充地方政府收入 。
征收的基础大致分为两类,要么是按人口征税,要么是按土地征税,譬如,像唐初的时候,采用“租庸调”的税制,
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
如果信息成本低并且税收政策一视同仁的话,无论是按照人口征税,还是按照土地征税,抑或是混合征税,区别不至于太大。
自卖为奴的时代
时间:1773年12月16日晚 地点:美国波士顿
但是,现实并不是这样的,既不满足信息成本低的条件,税收政策也不是一视同仁的。
如果按照人口征税,豪绅家免税的话,那么,老百姓就有动机把自身交给豪绅,所以,在人口税占上风的“秦汉”时期,盛行自卖为奴。如果按照土地征税,豪绅家免税的话,那么,老百姓有动机把土地交给土豪,所以,在土地税占上风的“明清”时期,盛行自耕农向豪绅献地,自愿转变为佃农。所以,从骨子里讲,鲁迅先生对中国古代历史的“乱治”总结还是很到位的,
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
做不得奴隶的必然
时间:1775-1783年 背景:美国独立战争
这种税收的不对称性一旦形成,历史逻辑的大转盘就开始运作。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些“聪明人”为了逃税,把自己献给土豪,并且,可以谋划个管家之类的差事,过得有滋有味,后面就出现了一些效仿者。但是,这些“逃兵”要承担的税收责任却转嫁到老实人头上,逃兵越多,剩下的老实人身上的担子就越重。最后,自献为奴的游戏,从一个正向激励的游戏逐渐地转变成一个无法退出的负向激励的游戏——不自献为奴就死路一条。
鱼饵已经咬住,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老人终于把绳子收紧——奴隶又做不得了。每个朝代的末端,争夺税基的皇权和豪绅,终于把中央政府给吃空了,没有了缓冲地带的两头凶兽终于撞在一起,天下大乱。每次动乱,表面看起来是底层群众掀翻了统治者,但骨子里何尝不是一次血淋淋的豪绅阶层的重新选举——比拼上一轮谁割韭菜割得多。
每一次轮回之后,新的领头羊并不想着跳出轮回,而是变着法地加强皇权,最后,就是更强的皇权,更穷的政府,更弱的地方组织。
饕餮
皇权凋零之后,税收问题以新的形式困扰着社会。1994年,分税制改革之前,中央穷,地方富;改革之后,中央富,地方穷。在这个背景下,诞生了“土地财政”这尊猛兽。如果仅仅是“土地财政”,问题尚不严重,中央再划拨一些税基给地方就可以解决中央和地方财政收入不平衡的问题。事实上,还有一个更可怕的问题,由于中国在产权上的摸索尚浅,所以,对存量资产征税缺乏传统,造成了对资本征税轻,对产出和流通要素征税重。这种不对称性激励人们,更多的靠资本获得收入,更少的靠实体产生收入,而且,这种不对称性存在某种自我实现的循环,资本麾下的资源越多,资本赚钱就越容易,实体就越难存活。
最终,“土地财政”和不对称的税收共同造就了“高房价”这只叫饕餮的猛兽,每个放下镰刀入城的农民都要被站在门口的猛兽撕咬一口,在这头凶兽的淫威下,人人争着当房奴——拔得头筹的可以当大管家,其次的可以当护院,再不济的可以当个浣洗丫鬟,最晚的那些只能做牛做马了。这一幕幕,跟古时“自卖为奴”以及“献地为佃”何其相似,
有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割”得越早越好。
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还有谁会安心地去做那个好好搞实业的老实人呢?所以,甚嚣尘上的不是房地产就是区块链,做实业很难。如果任由这只饕餮肆虐,被吃掉的不仅仅是当下,还有未来。
变化与现实
前一段时间,政府又在搞税改,降低流通环节的税收,大家都很高兴。但是,后面经济数据出来之后,大家又不高兴了——经济增速下来了,但是,财政收入增速却上去了。悲观的解释是,政府口惠而实不至,税负没有降低;乐观的解释是,税改使得部分“隐藏税基”开始承担责任,尽管税率降了,原来的税基担子轻了,但是,总税收却上去了。
无论如何解释,2016年中国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是21.46%,美国则是17.69%,我们税负总体上还是高于美国的。
合宜的总体税负是一个更加复杂的命题,在这里我们无法展开讨论,但是,税收结构的平衡性问题的确值得重视。
结束语
时间:1861-1865年 背景:美国南北战争
每一次激烈变革都是增量对存量的一种反叛,变革的成功不仅仅意味着增量的扩大,也是一种存量的升华,更是一种增量-存量关系的重构。目前,似乎我们也走到了某个十字路口,国运面临抉择,是保守还是变革?税负更侧重存量资产还是流量要素?存量,还是流量?最终,将会有个答案。
但保守的力量无疑是强大的,因为存量更多。
数据来自wind,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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