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你想的那种小姐。
她工作的地方不在酒店,不在宾馆,而在城中村破旧的小屋里。那是她租的两间房子,一间自己住,一间用来工作。
待拆迁的房子外观总是破败的,房东懒得修整,斑驳的墙体和脱落的瓦片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简陋。
冬天阳光照不进破败低矮的房子,屋子里阴冷潮湿,更有霉变的味道,阿青冷得待不住,索性搬把椅子坐在大门口边晒太阳边揽客。
天气一冷,人的欲望好像都被刺骨的风吹到心底里,客人越来越少。
这天,她还是眯着眼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突然眼前一黑,阳光没了,她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孩,太阳的光芒在他黑色的头发上闪耀,刺得阿青的眼底疼。
阿青鬼使神差地把他领进了自己居住的房间。这个年轻的身体,给了阿青温度,让她在心底有了期盼,连冰冷的房间都暖和了一点。
阿青购置了新煤炉,把房间烧得很暖和。但她还是喜欢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像那双手的抚摸,不遗余力地帮她驱走严寒。
年轻人第二次来的时候是清晨,阿青还在睡觉,听见敲门声骂骂咧咧地起床。
打开门看见是他声音就降下来,似有些害羞的微低着头,然后又偷笑起来。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年轻人说了这句诗。
阿青不懂诗,也不懂年轻人。
年轻人话很少,他喜欢坐在阿青的床上静静地看她梳妆,看她给火炉加碳,看她倒茶做饭。
阿青话也很少,她从不问年轻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住在哪里。
时间一长,客人们都知道阿青有一个年轻人相伴,渐渐地都不来了。没有收入,阿青入不敷出,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年轻人再来的时候,带来一束花,虽然阿青不知道是什么花,还是满心欢喜地插在瓶子里,粉色的花瓣在瓶口舒展,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简陋的小屋里。
年轻人看得到阿青生活的窘状,走的时候在桌上留下钱,和一张纸条,又是句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阿青还是不懂,不懂花语,不懂诗意。只看到瘦劲清峻的字体在纸上跳动,一个个跳到她心里去。
阿青觉得这就是爱情,从此她不再揽客,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只为等人。
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阿青喜欢看着年轻人握着一束花在阳光下走来,那时仿佛世界都静止了,阿青连呼吸也慢下来,让年轻人一步步走到她跟前,走进她心里。
阿青想知道年轻人为什么找自己,他经历了什么,他心里装着什么故事。这些问题阿青始终没有问出口,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会不会持续下去,也不知道幸福会在什么时候截止。
在一个灰暗的傍晚,大雪夹杂着呼啸的北风纷纷扬扬地落下。早早入睡的阿青被一股凉气唤醒,睁眼看见年轻人躺在她旁边,酩酊大醉。
桌上放着蛋糕和鲜花,“生日快乐”四个字在柔软的奶油上躺着,浓郁的奶酪味和醺醺酒气刺激着阿青的嗅觉。可是今天不是阿青的生日,阿青出生在芳草萋萋的春天,所以唤作阿青。
从他的醉言中阿青终于了知道他的故事。
父母双亡的年轻人终于考上大学,面对无力负担的学费愁容不展,青梅竹马的女友为帮他挣钱落入风尘,感染疾病,年轻人无力救治,女友自杀身亡。他从此再也没有了亲人。
毕业后他孤身一人在城市工作,经过路口看到晒太阳的阿青,慵懒又风情,眉目间竟有几分女友的样子。他像一个走丢的孩子重新见到了家人,沉迷在阿青温柔的怀里。
今天是女友的生日,纠缠不休的愧疚感让他无法入眠。唯有酒精才能麻痹脆弱的神经,让他在眩晕中放下执念,宽恕自己。
世人皆苦,这个俗套的故事让暗淡的灯光也散发出忧伤。
阿青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把自己的过往也讲给他听。
为给哥哥筹结婚彩礼,重男轻女的父母把她卖给外乡人。受尽屈辱偷跑出来后,没有文化和身份证明的阿青迫于生计出卖色相,饱尝世态炎凉。
年轻人让阿青感受到被呵护的温柔,像无枝可依的飞鸟终于找到可以停靠的枝丫。
“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吗?”阿青眉眼低垂。
没有回复。
年轻人醒后留下一笔钱,没有道别,之后再也没来过。温暖的房间从此变得凉薄,阿青穿着厚厚的衣服晒着太阳还是觉得冷,仿佛心那里开了一道口子,寒风从口子一股脑地灌进去,再从眼睛里流出来。
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替代品,只要年轻人愿意,她愿意逃离现在的自己,并且永远这样卑微地爱着对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里还弥留着一丝寒意,阿青透过窄小的窗户望见柳树抽支的新芽,阳光射在上面绿得晃眼,一如初见年轻人时的刺眼。
电线上来回穿跳的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吵闹,阿青听不懂,一如听不懂年轻人的诗。
阿青的生日到了,她给自己买了蛋糕和鲜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口一口把蛋糕吃完,奶油的香气在唇齿间停留,一如阿青对冬日的留恋。
“我这种人大概不配拥有爱情吧!”阿青自嘲。
后来,阿青把故事讲给我听,最后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地问我:“你说,这是爱吗?”
你们说,这是爱吗?